□ 费平
河南新乡到广西南宁是一辆绿皮火车,郝新急着要去办事。没买到卧铺的他,全程27个小时硬坐着也是够呛的。
第一站零点40分到了武昌,上来一个孕妇站在郝新旁边。郝新一瞧,她大概30多岁,肚子里一个,背着一个,手里还拉着一个。车厢里座位都满,她靠着椅子背闭着眼。郝新本来睡觉就警醒,坐着根本睡不着,再加上她站在旁边,心里莫名的有种压力。
一会儿,郝新站了起来,小声说,你来坐会儿吧,带着孩子挺辛苦的。这时可能车厢的颠簸使她背着的孩子醒了,大哭起来。她没听到郝新对她说了什么。郝新指着座位示意她坐,她说了声“谢谢您”就坐了下去轻轻哄孩子睡觉。郝新来到两车厢接口处抽烟,又拿出手机打了几把“斗地主”……
一个多小时后车到了岳阳。他往座位走,一是手机快没电了,去拿充电宝;二是快到车站了,要看着自己的行李。郝新看到她抱着小孩在打盹,大点的孩子挤在她身边也睡着了。他拿了充电宝,等过了岳阳,继续在两车厢接口处蹲着去了。
5点到长沙时,郝新有点受不了了。毕竟,坐不是坐、站不是站的滋味不好受。他又走回到座位,看到她正用奶瓶给小孩子喂奶,大点的孩子也醒了,靠着妈妈的胳膊看着。这样,郝新也不敢走近了。偶然间她抬起了头看到了郝新,眼神似乎闪出了一丝慌乱和愧疚,奶瓶儿也没拿稳。看着她那样子,郝新笑着对她做了个抽烟的手势,回头继续去车厢连接处蹲着。
过了一会儿,看见她抱着小孩子朝郝新走了过来:你去坐会吧,真不好意思,让你站了一夜。郝新笑了笑:没关系,我还要抽烟,您继续去坐吧。
8点多的时候,餐车过来,她买了一份早餐递给了郝新,郝新看了看对她说,你和孩子不饿吗,怎么就买一份儿?她笑了一下,说,带着吃的呢!因为觉得让郝新站了一夜挺对不住的,就单独买了一份儿给郝新。郝新说,不用了,谢谢,我也带着呢。接着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了面包、牛肉,还给了大孩子吃。
9点多点,过了祁东,旁边邻座下车,终于给郝新腾出了一个座位坐在了她旁边。郝新便跟她聊天,问她带三个孩子去哪里?她说去南宁。郝新说,怎没人陪你一起,你一个孕妇还要带着俩孩子,万一路上有点什么意外怎么办?这时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,半天没有说话。过了片刻,她低声告诉郝新,她去南宁是去看她的丈夫。郝新说,那就好!到了之后有人接你就行。此刻她眼泪已掉了下来,喃喃地说,他再也不会来接我了,只能我去看他……郝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没有把话接下去。
又过了半晌,她擦了擦眼泪对郝新说,不好意思啊,坐了您一夜的座位,还跟您说这些话……郝新小心翼翼地对她说,没事儿!您要是觉得可以的话,能跟我说说你丈夫的事吗?如果不方便说,就算了!她说,其实,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。他是当兵的,一次联合缉毒行动,拦下了一辆车,把窗户砸开的时候,里边伸出了一支枪管,一声枪响,他倒下。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,牺牲了……郝新顿时愣住了。
她又继续说,这次去,就是把他的骨灰接回家来。孩子爷爷年纪大了,奶奶早就去世了,家里没人了,只有我来接他回家,就跟当年他接我过门一样。另外,我也想让孩子们看看他们父亲战斗、生活过的地方,就带着他们一起去。
后来郝新还知道,只有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的,另外两个,是丈夫牺牲了的战友的遗孤……郝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,感觉所有安慰的话语,在她的面前都显得那样的苍白!不是每个人生来伟大,而是一个人在平凡中做了伟大的事情……愣了半天,郝新从兜里摸出钱包来,拿出几百块钱塞给她的大儿子,被她拒绝了!旁边的邻座有些人也听到了,都掏出钱来要塞给她,她都不要。
晚上7点多到南宁,她抱着孩子,郝新帮她拿着行李一起出站。出站口,停着一辆军车,两名战士看到她出来,叫了一声“嫂子”,眼泪就都流了下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