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李动

　　不知从何时起.外地人对上海人产生了偏见：认为上海人精明不高明，有傲气没勇气，生活富裕却小家子气等等不一而足。

　　那次参加作家笔会，最后一顿晚餐时，天南地北的文友坦诚对我说：“你不像上海人。”好像是对我的夸奖，但我心里却感到悲哀。我解释说：“我确实不是上海人，是山东人。”四座惊叹：“怪不得那么豪爽！”北京文友陈兄听罢亮开大嗓门说：“你真的不是上海人？那我要大胆说了，上海人太自傲冷漠。那次在南京路买皮鞋，多挑了几双，售货员就不耐烦，问她话就是不理你，气死你。”天津一家杂志主编也嘲笑开了：“上海人不实在，上次去上海战友家拜访，他频频看手表，等我站起来告辞走出大门后，他却反复解释，本来想请你吃饭的，因为有事，实在抱歉。”于是，这顿饭成了嘲讽上海人的“料”，羞得我无地自容。最后，北京的作家张兄形容我是山东馒头，上面涂了一层上海奶油，引起了一阵哄笑。

　　为什么外地人会留下这种印象？回想自己当兵时的亲身经历，感到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：一是少数上海人表现欠佳，给外地人留下了不佳印象；二是许多外地人也多是以偏概全，存有偏见。

　　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末，我们一批新兵蛋子来到徐州机场时，基层中队长都抢着要阿拉上海兵，其原因主要是上海兵有文化，见过世面，脑子反应快。上海兵在维修飞机时，也确实比外地兵学得快，干得好，颇受老兵青睐；同时，还有个原因是上海产品颇受全国欢迎，尤其是三大件：自行车、缝纫机和手表，中队的干部和老兵们都想托上海兵捎带紧俏商品。

　　我们一批上海兵开始比北京兵、山东兵等外地兵受欢迎，然而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发现上海兵有两个特点遭人非议。一是喜欢聚在一起叽里呱啦讲上海话，也不顾旁人听不懂，令外地人不爽；另一特点是一些上海兵有种地域优越感，也容易令人嫉妒。譬如一些上海兵不顾部队三令五申，带手表、穿的确凉衬衣，家里不时寄当时属于高档品的麦乳精、糖果等，惹得外地兵有点羡慕。加上个别上海兵还要炫耀，更是惹人羡慕嫉妒恨。尤其引人非议的是，修理组的顾君，入党前拼命干，每天吹起床哨前爬起来抢着扫院子，入党后一改初衷，判若两人，马上吵着要复员。老兄一拍屁股走人。殃及池鱼，使其他上海兵背黑锅，形成了上海兵滑头的偏见。

　　6年的军旅生涯结束了，我被宣布复员。按说可以在寝室里打点行装，准备回乡了，但维修发动机的柳州新兵对业务尚不熟练，正是青黄不接的当儿。许多飞机积压在机库等待维修。第二天吃罢早餐，我悄悄地换上油腻腻的黑皮工作服，随着哨声悄然来到队列中，机械师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瞥。中队长见我在寒风中维修发动机，激动地拉着我油腻腻的手，动情地说：“你真不像个上海人，你才是上海人的真正代表。”听罢我心里喜忧参半，五味俱全。

　　晚上点名时我在宿舍打点行装，柳州兵回来说：“指导员和中队长都大大赞扬了你一番。”我已是老百姓了，已不在乎口头表扬，雁过留声，人过留名。我在乎上海兵的名声。 

　　离开部队时，战友们为我送行。临上火车时，指导员紧紧握着我的手，一再对我歉意地说：“过去我对上海兵有偏见，影响了你的进步，希望你能原谅。”望着指导员一脸的真诚，我眼睛蒙雾，一片模糊，为自己，更为上海兵。

　　是的，过去上海人给外地人留下不佳的印象，许是少数素质低的上海人行为所致，却让所有的上海人背黑锅，实在是有点冤枉。其实全国各地也有素质欠佳者，缘何上海人偏偏成为众矢之的? 不知原因所在，但我还是为自己是一个上海人而感到自豪。

　　随着上海城市的不断变化，上海人亦随之变得大气文明，外地人在与上海人的频繁交往中，发现了上海人守信誉、讲规矩、不蛮干、办事细心等诸多优点，于是摘下了有色眼镜，改变了以往对上海人的偏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