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陆 地

　　在车站候车大厅，我遇见了一位特别与众不同的老人。

　　老人穿着工装夹克，两鬓斑白，但他脚上穿的鞋子很特别，左脚穿着一只长筒靴子，右脚穿只红布鞋。坐在靠门口的长椅上看着进出的旅客。

　　出于好奇，我提着包走到老人身旁：“大爷，您好！”他吃惊地抬头张望着周围，眯着眼，打量着我。

　　我坐在他的旁边。他朝我看看，用手摸了摸脚上那只红布鞋，笑着问我：“我穿一只红布鞋，你肯定充满了好奇？”老人的疑问，我脸瞬间红了。“其实我一个大男人，每天穿一只红布鞋，坐在候车大厅里，我知道南来北往的旅客是怎么想的——这老头，是个精神病。”我连忙辩解，说：“我绝不这么认为，谁没点小秘密？”

　　他点头，浅笑。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块糖，伸手递给我一块，我忙摇头，告诉他自己血糖高，不能吃糖。他剥开糖纸，将一粒糖果放入口中，开始为我“解密”。

　　“我左脚残疾，是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时，敌人炮弹炸的，膝盖以下装的是假肢。从部队回来，常常生病。妻子听说穿红布鞋吉利，可以消灾免难，就千针万线的给我做了这只红布鞋。在我六十岁生日那天，妻子高兴地拿出来让我穿。你说一个大男人，左脚穿靴子，右脚穿红布鞋，像什么样子！说什么我都不肯穿，为这事还跟妻子吵了几次呢，现在想起来真后悔！”

　　老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，剥开放进嘴里，接着说：“那是八年前的夏天，村里有户人家意外发生火灾。妻子在救火时，听说还有一只箱子没有搬出，她不顾乡亲们的阻拦，冲进着火的屋里。在她抱着箱子往外跑时，一个趔趄栽倒在地，就没有起来。你说人这命咋这么脆，就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。”老人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伤感和遗憾，眼里含着泪水。

　　我握着老人的手，轻声安慰。然后低声问：“大爷，那你为啥现在要穿这只红布鞋呢？”

　　“两年前，我被儿子从乡下接到城里。居住的小区就在车站的对过，已经住两年了，不说小区里的人我一个不认识，就是对门邻居也难得说上一句话。不瞒你说，自从被儿子接到城里，他们白天上班，我整天卧在家里看电视，快憋死了！两个月前，我突发奇想，每天到车站候车室里坐坐，说不定就能碰到老家人。为了引人注目，我从皮箱里拿出这只红布鞋。穿上它，坐在车站候车室里，你还别说，遇到了好多从老家进城打工的熟人，大家见面问寒问暖，仿佛回到老家似的。”老人的声音开朗起来。

　　候车大厅的广播播报开始检票了，我拎起包向老人道声珍重就离开了。站在检票口回头望，老人坐在那张长椅子上，用手摸着脚上的那只红布鞋，好像想说点什么。

　　一月后，我再次出差经过这家车站候车大厅时，可没见到这位老人，后来向候车大厅的服务员了解到，老人所在村建起了老年公寓，一个星期前他回老家了。我望着候车大厅门口的长椅，真懊悔自己的粗心，当初为啥不向老人要个联系号码，以便将来抽空到老人所在村的老年公寓看望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