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崔 立

　　春天的人民公园里，我居然看到了楼上的庄爷爷。上次见庄爷爷，是他一个人扶着楼梯把手缓缓下楼，颤巍巍地像随时要跌倒。我刚想上去扶一把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是他的儿子跑了下来，边走边说，爸，你怎么自个儿下来了，外面凉，要感冒的。庄爷爷愁眉苦脸的表情，带着颤音说，没事，我想下来看看。距离地面只有三五步远，庄爷爷还是跟随着儿子一起上了楼。我朝他们轻轻点了下头。

　　那时冬天，尽管没有风，还是有些冷的。

　　现在，我看到庄爷爷脸上满足的笑，整个人精神很好。他坐在一台轮椅上，头上是这片春天的暖阳，推轮椅的年轻姑娘，应该是他的孙女。有一年，我坐公共汽车从市中心回小区，邻座是个年轻女孩。到了车站，年轻女孩下车，我也下车。年轻女孩进小区，又进某个楼栋，再上楼。我都一路跟随。直到女孩继续上楼，我在某一层停下。这是个天大的巧合。后来听庄奶奶说，那是她孙女，大学刚毕业，工作早就找好了。可优秀了。

　　算起来，这也有快十年了。

　　我和庄爷爷打招呼，说，庄爷爷，你好。轮椅上的庄爷爷和我笑笑，他的孙女也和我点了点头，不知道还认得我吗？那次的一面之缘。

　　我说，今天天气不错，陪庄爷爷出来走走吗？

　　对，爷爷在家里待着无聊，非说要出来。

　　是的，老人家天天在家待着，可以理解想要出来的心情。

　　庄爷爷他们是边走边停，我慢慢超过了他们。这条红色步道上，走路的人还真不少，各个年龄段的都有，呼哧呼哧地走起路，这一刻连脸上身上的汗都是欢欣鼓舞的。有一个人，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对面走来的另一个人，要不是那个人反应快，差点都被撞倒了。被撞的男人面色都变了。这是两个看上去都不好惹的男人。我捏了把汗，不会打起来吧？结果出乎意料。很快，被撞的男人居然笑了，撞他的男人也笑了，两个大男人在春风拂面的步道上，非常友好地握手，惺惺相惜一般。

　　我又碰到了庄爷爷他们，静静地站在正大门的花坛边。那个偌大的花坛，中间是一棵玉兰树，正盛开着白色的花瓣，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花香，树下是好几个不同品种，同样花开正艳的小草花，热烈着迎候这春天的来临。

　　在我不知不觉间走了好几圈，好几次，都看到庄爷爷和他的孙女还站在那里。我在想，那里有什么，这么吸引着他们迈不开步？

　　终于，我再次上前，微笑着和他们说话。庄爷爷面色很红润，是因为这春天的舒适吗？

　　他的孙女好像知道我想什么，说，爷爷想在这里，多待一会儿。又说，爷爷年轻时是这个公园的参与者，说他的肩膀就是那时被压弯的……不过，他很高兴，引以为傲……

　　原来如此。

　　门口的一块黑色底座石板上，篆刻着几行介绍文字：人民公园，原名扁担公园，始建于1960年，由当时一批年轻人挑扁担建起，总占地面积……

　　庄爷爷低沉又带着力量的语调，说，那年，我17岁。

　　17岁，那是和春天一样的年纪呀！我仿佛看到了17岁的庄爷爷，正不惜力地在挥洒着汗水，扁担沉沉地压在双肩上，他说，还可以加，再加一点吧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，快乐地笑着。

　　这时，一群五六岁的孩子由几个年轻爸妈带着，高高兴兴地从大门口踏进来，这个处处洋溢着朝气的春天的美丽公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