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崔 立
端午节还有一个月,母亲在电话里说,要不要吃粽子,我快递来。我说,还是不要了,太麻烦。自从有了快递,母亲总不厌其烦地说,院子里的菜,我给你快递一些来呀;自家养的鸡,我杀一只给你快递来呀;亲戚送我几只芒果,我快递给你呀……每次,我都毫不犹豫地拒绝,还说,隔一天送到也不新鲜了。我总是想着各种理由,拒绝母亲的快递。
这次,母亲没轻易地接受我的拒绝,她问我,还记得以前床架上的粽子吗?我当然记得,在我比现在的女儿还小的年纪,我曾经是那么喜欢吃粽子。那时的粽子也简单,粽叶包裹着的糯米,蒸熟打开,筷子往粽子里面一插,蘸着白糖吃,是真好吃呢。那时奶奶也还在,奶奶看见我蘸了好多白糖,还心疼地说,少蘸一点,少蘸一点呀。我哈哈大笑着,举着四面都蘸满白糖的粽子,轻松地一脚跨出门槛,快乐地在院子里边奔来跑去。
那时我们这些孩子都习惯把粽子带到学校去吃,就像立夏节,把咸蛋带到学校去互相撞蛋一样。我带的是最普遍的三角形的粽子,看到了别的同学各样形状的粽子,我就非常羡慕。回家和母亲一说,母亲想了想,说,没问题。这是个让母亲忙碌的一晚。第二天早上,我起床时,一抬头看到床架上挂着的各种粽子,四方形的,长方形的,还有蝴蝶形的粽子,像蝴蝶的两个翅膀一样。我带着那些粽子去到学校,收获的是满满的成就感和更多羡慕的眼光。
我还特别难以忘却的,是一次,我随母亲去附近的解放河两侧采包粽子所需的芦叶,解放河是一条大河,河床很深,河里经常有一条条长长的船“突突突”地驶过。母亲原本是不放心我跟着她一起去采芦叶的,说,太不安全了。我坚持要去,说,我会当心的。那天吹着徐徐地凉风,吹在身上非常惬意,我摘了一大把的芦叶,两只小手都快要握不住了。我看到风中一会能看见一会又看不见的母亲,调皮的心态势不可挡般地涌来。在我低身藏在芦叶间有一会儿时,终于听见了母亲的焦急呼喊,伴随着她的哭声不断响起时,甚至都要恨不得跳进河里,去找寻我了。我探出了头。母亲不由上前,狠狠地甩了我一掌,手上刚摘的芦叶撒了一地。很快,我听见母亲更响亮的哭声。
斗转星移间,这一晃时光都过去那么久了。
几天后的一早,母亲还是快递来一大盒的粽子。打开包装盒,里面的粽子有我以前见过的三角形,四角形、长方形、蝴蝶形,还有没见过的板砖形、糖果形等等,真的是琳琅满目,像各种粽子开大会一样。看得女儿也是一脸惊艳,拍着小手问,这都是奶奶做的吗?奶奶做得也太棒了吧?说实话,母亲是我见过的人之中,手最巧的,还没有之一。只要母亲看到别人做的什么,她都可以做。我也惊讶于母亲像变魔术一样地,变出这么多形状各异的粽子,这是多么伟大的创意呀。母亲该是一个被错过的艺术家吧?电话里,我说了疑惑,母亲笑着说,这些呀,都是在手机里刷到的,我知道小孩子一定喜欢这个,正好你们端午节也不回,就给你们快递来了。
端午节不回,是我们提前预定了去外地的旅游,订好了机票和酒店。说到这,我的心里突然沉沉的。
晚上,在和妻子商量后,我们很快做出了取消旅游的决定,马上退了机票和酒店。我们没有和母亲说。到那一天,我们还准备带着菜回去。因为,那一盒满满当当的粽子,每一口粽子都是家的味道。

